可能就在孔子学习完了《韶》乐,好消息也来了。经过高昭子的推荐,齐国国君齐景公终于召见了孔子。孔子应该是相当激动,收拾整齐后,进宫见到了齐景公。
两个人是老熟人了,寒暄一阵子后,话锋一转,进入正题,齐景公要向孔子问政。
齐景公向孔子问政。孔子答道:“君要有为君的样子,臣要有为臣的样子,父要有为父的样子,儿要有为子的样子。”齐景公(听后)说:“善哉!要是君没个君样,臣没个臣样,父没个父样,子没个子样。即便有粮食,我能得着吃么?”
这是《论语》里面有名的一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成为了孔子最有名的语录之一。孔子是讲“仁”的、讲“爱”的,但孔子的仁爱和墨子的兼爱是不一样的。墨子的兼爱是博爱、无差别的爱。孔子的仁爱是有条件的爱、有差别的爱、有层次的爱、有秩序的爱。
在孔子眼里,一个人对父亲的爱和对儿子的爱一定是不同的,一个人对君主的爱和对百姓的爱也是不同的。要想达到孔子认为的和谐社会,就得使这些所有的爱都根据它本来应该根据的标准来自然而然的实施,退一步讲,即便是不能自然而然的实施,也要靠我们内心的自我规范或者互相监督按照既有的标准来实施。那么这种按照标准、按照规矩行事就叫做“礼”。
如此一来,孔子的世界观必定是对人要分等级的,必定是有着君臣父子的尊卑贵贱的,必定是维护宗法社会的伦理秩序的。当一个国家,君主都能好好的做君主,臣子们都能好好的做臣子,我好好待你,你也好好待我,我不能有难为你的思想,你也不要有造我反的念头,大家相亲相爱、各就各位、各负其责、各施其能、排好站队、依照秩序、同心同德、努力奋斗……如此以往,国家能不强盛么?社会能不安稳么?天下能不太平么?人民能不幸福么?答案当然是绝对肯定的。所以,孔子的话没错!孔子的思想更没错!
但问题是,怎么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拿什么规范每一位思想不统一的人去按照你的理想秩序去行事。这就如同我们看到的房地产广告一样:从所售楼盘到市区,驱车理想时间十五分钟可以到达。什么是理想时间?要是路上的车都能够不加塞、不并线,要是没必要开车的人都能不开车,要是开车的人都能按一定速度行驶。
那么十五分钟就一定能到达。但是怎么达到这个理想啊?他不管或者他没办法,他只有一句:“你只要达到就一定成!”儒家,起码孔子这个时候就是这样,只提理想状态,而没有达成方法,如此,儒家的一些言语,难免堕入空话、套话的窠臼。说的一些话太好听了、道理太对了、放至四海而皆准、没有任何错误,你也说不上来有什么错误,但就是没方法论。
有人不同意这种看法,他们会说,你把这则论语误读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是文言文,文言文就省略了很多连词和语境,人家孔子的本义里面含有着因果、递进的关系呢。先是“君君”,然后才能“臣臣”;先“父父”了,然后才能“子子”。啥意思?
就说做君主的你得首先做好了,有个君主的样,然后才有资格要求臣子做得像臣子的样子;做父亲的首先要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有个老子样,才能让做儿子的有个儿子样。也就是说,上梁得先正,然后下梁才能不歪。上梁若是不正,下梁就没义务不歪。这是孔子的思想。是吗?是啊,人家可以举《论语》的另外一则旁证啊。
鲁定公问:“君主使用臣子,臣子服事君主,各应该怎么样?”孔子答道:“君主应该依礼来使用臣子,臣子应该忠心地服事君主。”
这些人说了,这一则《论语》里就很明确表现了孔子的君君臣臣是有因果、条件的。只有“君使臣以礼”,臣才能“事君以忠”。
可惜,这种观点未免太理想化了。其一,孔子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到底有没有因果、递进关系,我们不能妄下断言,如果是有因果递进关系的,他应该也不会把中间的“而”这一个字省略去吧?“知耻而后乎勇”他怎么没有把“而”去掉?所以,认为递进关系、因果条件是对这句话的引申解释,不应该是这句话的第一义。
退一步说,就算是第一义,就算是有因果、递进关系,又能怎样?哦,当君主的只有做了个君主的样子,做臣子的才能做臣子的样子。即便是这样,方法论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啊?你怎么才能保证君主能做个君主的样。然后又怎么保证君主做了君主样,臣子就能作臣子样呢?
如果说,君主没有做好君主,我问问你,你作为臣子的是不是理所应当可以不作为啊?可以不把你的臣子的工作做好啊?如果说答案是“不可以”——甭管别人做的好不好,自己都应该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那么,就不存在一个因果关系、条件关系、递进关系;如果说答案是“可以”——上边的没做好,我就可以不做或者做的不好。这样的条件关系的解读对社会会产生巨大的副作用。
因为“找理由”是人的本性,平常做不好没理由还想找理由呢,你这样直接给了一个理由,而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是大家平常最喜欢找的理由。这样,怎么能符合孔子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呢?所以,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反驳孔子的思想缺乏“方法论”这一事实。也正是这样,孔子只是被称为“思想家”,而从来没有被人称为“哲学家”。
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番话,我想一则确实是他的思想,他想建立这种井然有序的礼乐社会。另外,也是最近鲁国的事变,三桓愣是把国君给赶出了国家,国君失位——君不君,臣子跋扈——臣不臣,阴阳颠倒、伦理混乱,这些情况给孔子很大的打击,让他更觉得天下太平必须君君臣臣了。当他到了齐国,也看到齐国其实现在也有点这样的倾向,那田氏对齐国政权也是虎视眈眈,基于这些内因和外因,孔子才提醒齐景公。
可惜,齐景公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更浅了,他选择性理解,没有管“君君”,他光看到“臣臣”了,很高兴,“老孔,你咋说的这么对呢!当臣子的就应该有个臣子样,你看看现在这些当臣子的一个个啥模样,做的太不像话了!要都这么干,即使天下有饭,也吃不到我得嘴里啊?为啥,这些没样的臣子估计自己先给吃了!”他光想着吃好的穿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