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
郑玉超
街南张三和街北李四是好朋友。他俩同去广东闯荡，同一家口罩厂打工，共同目睹了那家小作坊成长为大企业的光辉历程。赚了第一桶金的两人相约回乡，选了街心位置，联手创办了口罩厂，张三头脑活络负责跑外销，李四办事认真负责抓生产。
一年后，稳扎稳打的口罩厂渐渐有了起色。张三说，咱们得想个法子，短期实现利润翻番。李四说，得慢慢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张三冷笑，快鱼吃慢鱼，咱们会被发展快的厂挤垮，就是不垮也得脱层皮。
李四说，能想的都想过了。张三说，还有个管用的没想。李四疑惑地盯着张三。张三显得胸有成竹：原料里掺点水分，保准发大财。李四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口罩好坏，关乎人健康呢。可不能这样赚钱。
张三脸上挂不住：我和你说着玩呢。一转身，走了。又过了半年，张三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李四不解。张三解释：两个人合办企业，不利于发展生产力。我设想，咱俩分开搞。当然，还相互帮衬着，兄弟嘛。
这哪是建议？分明最后通牒。李四还没反应过来，张三早租好了街南几间店铺，临走时，笑着对李四说：兄弟，机器全留给你了。李四让张三拉走一半，张三不肯：兄弟不能分彼此。李四硬是拆了一半机器，送给张三。三天后，张三邀请了乡里头面人物，为新厂开工剪彩。
张三厂子开工第二天，李四傻了眼，技术好的工人都跑去张三那了。张三放出话，好工人有好待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几天后，李四为口罩销路犯了难：以前营销都是张三负责，所有人脉资源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问张三，张三叹口气：想发展哪能靠老客户？那两三家还不够我塞牙缝呢！不过，这事包我身上，改天我出去跑，一定帮你发展点新客户。
隔三差五外出的张三再没找过李四。李四联系张三，张三每次都说忙，兄弟拜托的事情时刻牢记在心呢。
李四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走南闯北找销路。凭着老实厚道和一股子韧劲，李四的厂终于磕磕绊绊坚持下来。再看张三的厂真是新厂新气象，工人高工资喜上眉梢，张三更是横着走路，一年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碰到李四，张三高高昂起头，像是战场凯旋的将军。偶尔交流，张三就提旧账，说李四太呆板。李四直肠子，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就劝张三本分做事。张三一听脸红了，嘴上说是，心里却想：你倒正经，厂子差点倒闭了。
果然，张三好景不长。有客户发现口罩存在质量问题，上门来找，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有人将此事上传网络，一传十十传百，与张三有业务往来的纷纷要求退货。张三厂子濒临倒闭。李四忙劝张三，快从质量抓起，不能偷工减料，还让他暂时借用自己牌子贴牌生产，渡过眼前难关。张三一阵哽咽。厂子终于挺了过来，张三慢慢有了元气，重新恢复自身品牌，厂房也换成了高楼。不过，自打张三经历了那次退货风波后，李四厂子后来居上。
那天，张三远远望着李四厂房，沉思好久。两天后，一辆市场监管局的车光临李四厂子，说是接到举报：厂里口罩有问题。检查发现，纯属子虚乌有。不过，从那以后，隔段时间局里就会根据举报，派人来查，弄得监管局周局长都成了李四熟人。
春节期间，全国爆发新冠肺炎，口罩成了硬通货。恰逢放假，上面要求口罩生产企业克服一切困难，抓紧恢复口罩产能。李四就联系张三，想帮他扩大产能，谁知张三始终不接电话，去厂里找，门卫进去通报半晌后，出来红着脸说张总不在。李四就发 城市在流动。公交车，轿车，货车，一辆辆过来又过去。路灯，车灯，把这个城市的夜照得通明。行道树摇曳着洒下一地斑驳的影子。没有行人，偶尔会有一辆电动摩托车从人行道上悄然驶过。
他站在路边，双臂抱在胸前，后背倚在一棵榕树上，眼神怅怅的惆然。车辆的轰鸣搅得他脑子有些乱，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过去不久的往事。他和她的事。
她这会儿在哪儿呢？在干什么？是寂寞地歌还是快意地哭？
今夜阴历十五，月亮圆得像个银盘，稀疏的星星寂寥地眨着眼睛，江边上有人在放飞孔明灯，好几盏吧，直直地上去，然后被风一吹，就往南斜，他有些担心地看着那几盏灯，怕它们一不小心会落到哪栋楼房上。有一年，就有一盏孔明灯被风刮到一户人家的空调外机上，引发了一起很大的火灾。
一阵喝彩声和说笑声，从江边传来，在这个暮春的夜晚，显得分外的喧哗。他心里一动，往江边踱去。
她会想我吗？她想过我吗？她这会儿是在加班还是休息？会不会也正在往江边去呢？想到她，他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说不定会在江边来次意外的邂逅呢？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暗暗高兴，不由加快了脚步。
爬上河堤，江风暖暖地有点撩人，一对情侣走过来，搂抱在一起，不知男的说了句什么话，两人嘻嘻哈哈大笑起来，女的还抡手打了男的几拳，娇嗲嗲的神情里，满是亲昵的味道。他能想象到他们的话题，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他和她曾经的过往，不由得会意一笑。
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最高要达到25度，他想起她走时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几件换洗衣服里，也没有薄外套薄毛衣，该给她送几件单衣过去才好。他想起她在家时，他像个大老爷似的，吃的穿的，都是她拾掇得好好的，自她走后，家里灶台已脏得看不清眉眼，沙发上、床上，到处扔的都是洗过或是没洗过的衣服，唉，没有女人的家，真的不成其为家。
堤面上，好多人在走夜路。大家在家憋了几个月，现在疫情持续向好，都忍不住出来放风了，一个个戴着口罩，让人看不清面目。他漫无目的地走，脑子里嗡嗡响，乱七八糟地想他和她，想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有些想得清，有些想不清，反正都是乱。没有她在家就是乱。他想。女人是家里的主心骨，没了主心骨，这个家就乱套了。
他长叹一声，恍惚地觉得有些事迫近又跑远，像团乱麻纠葛着，死活理不清白。他记得自己不是这样的。都怪她。他想，逞什么能呢，非要参加什么抗击疫情救援队，离了你地球不转圈啊……
他有些愠怒，越想越恼火的那种，女人啊，有时候比男人还要要强、较真，何必呢？
风把他的头发吹成了一团喜鹊窝，他仰头看着那轮圆月，想着这个团圆的日子，自己一家人却东一个西一个，心里又撕裂起来，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的疼。圆圆在姥姥家还听话吗？他有两周没见到女儿了，他想起她苹果似的小圆脸，像是天上这轮明月似的小圆脸，嘴角不由咧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他扭头四处打量，没有跳广场舞的人群，这是哪儿在响呢？只到小苹果响了三遍，他才想起是自己的手机声，唉，看这记性，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保明，你在哪儿呢？这么半天也不接电话？岳母的声音有点急，透着满满的担心。他听到女儿在旁边也叫了一声。脑子一个激灵，他说，妈，我在江边走路呢，没事。
没事就好。岳母说，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别胡思乱想……
他说，妈，我没事，挺好的。明天我给婷婷送衣服，你别担心。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说，保明，你可要挺住，婷婷走了，你可不能再垮下，圆圆可就你一个依靠了啊……
婷婷走了？岳母哽咽着说出的这四个字一下子把他激醒了，他停住脚，一些事顿时清晰起来：婷婷在救治病患的过程中，不慎感染病毒，没抢救过来，上个月都去世了……
月色溶溶，他呆呆地站在河堤上，任扑面江风把脸颊上的两行清泪吹成一片雨雾。
作者简介：
王大春，男，汉族，湖北襄阳人，系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襄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在《长江文艺》《野草》《长江丛刊》《短篇小说》《百花园》及《故事家》《故事林》《今古传奇故事版》《汉水》等发表过短篇小说及故事等。现从事新闻工作。
主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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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颜士富
编辑：田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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